展评 | Lucas Zallman 个展《天行者》
文/卜生
卢卡斯·泽拉曼在展览的标题上玩了一个致敬《星球大战》的语言游戏,“天行者”以及电影背后的主创——乔治·“卢卡斯”。但这样的一个语言游戏其实和展览的主题以及泽拉曼本人的创作并无太大关系,他的作品并没有通过科幻或者说科学、幻想之类的方法来表达其个人观点,而这样的联系更多地是关注在“天”上。
这种“天”可以具象地体现为诸如《一朵羊》这样的作品之中,关于漂浮在天空的云以及绵羊的意象;也可以是抽象地体现在他最具个人特征的创作方式之一:在镜子的表面书写“天书”。无论是《天行者镜》这样的镜面,抑或是其他的平面作品,他所书写的“天书”全部都漂浮在作品之上,是另一层浮动的内容,是另一张浮动的图层。
关于泽拉曼的“天书”,可以看作是艺术家本人持续创作的关于书与画的边界的一次尝试,这听起来有点像亚洲的书法艺术,一种将文字转变为平面艺术的书写艺术,它同时具有文字媒介的特征(传达信息),又具有绘画的要素(结构、造型、颜色、流动性等),当然,欧洲也具有对应的书法艺术和字形艺术,但是和亚洲的发展脉络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路线,亚洲的书法在“图形”方面越走越远,逐渐变得抽象化(草书),其可读性并不作为首要条件而存在,因此,泽拉曼的“天书”在这一层面上暗中契合了亚洲的书法,但是和 Cy Twombly 的纯线条作品又有不同,你没法用欣赏纯线条的方式去欣赏泽拉曼的艺术,它不只是抽象的线条,而是又似是而非的指向某种语言的书写系统,让人困惑,引人仔细品读,却又什么都解码不出来。它一气呵成,蜿蜒而持续,是一条持续不断的线。亚洲的书法也讲究所谓的一气呵成和“气”,“气”要体现出贯穿整张纸面的连续性,而不是笔触的连续性,泽拉曼的“天书”在笔触上连续,因此造就了一种窒息的感觉,观众在观看作品时,一方面试着解读其内容,另一方面被这样连续的线条所触发的焦虑和窒息包围,增加了紧迫感。
《天行者镜》将镜面与“天书”结合在一起,使镜子本身的功能打折,人们站在它面前时,呈像被密密麻麻的字迹遮住,只能观看浮在上面的字迹。镜子是关乎自我的,是审视自己的平面,也是满足自恋的平面,它也是在社交媒体时代完成自拍的一个重要辅助工具,总之,镜子所代表的一切无不与“我”有关,无论是私领域的“我”还是呈现在公领域的“我”,都被“天书”的存在所打乱,而当观众放弃了镜子的功能性,去解读字迹的同时,却又被镜子后面反射的自己的图像所干扰,整个观赏作品的过程就在不断的切换视觉焦点中完成。
除了审视自我或者说是激发关于“我”的不安,泽拉曼近几年的作品同时也关注环保和生态危机。例如作品《历史新高》与股市增长曲线相关,这样一种经济行为的平面可视化曲线似乎和艺术的关系不大,但它所折射的不光是经济的增长与衰弱,它的一举一动都从来不是单一的经济问题,而是和外汇、地缘政治、选举、甚至是某个八卦新闻都息息相关的极度脆弱的体系,并且与整个人类的所有行为息息相关,是一张细密而又脆弱的网。而在这个网之中,人们过度地关注经济与金融,对最基础的生态与环保却极度缺乏关注。哲学家齐泽克解释道,“人们对于环保问题的看法是这样的,每个人都知道环保的重要性,每个人都听见对于环保的呼吁,因此人们就不去聊它,选择了忽略“。
在作品《不笑的笑脸》系列之中,我们看到了三个简单的笔画所构成的几乎没有表情的笑脸,其中黄色的运用直接让人想到几乎风靡全球的塑料购物袋:黄色的笑脸,配有文字”Thank you! Have a nice day!”, 这个塑料袋几乎成为了当代都市超市文化的一个符号与象征,它代表的是后工业化社会集成性采购文化的兴起,以及与此相关的一系列美国式的采购行为:开车去大型超市采购一个星期的食物,以及背后的食品工业、服装产业,等等一些列人类的破坏性行为,它不知是一次性塑料袋对于环境造成的破坏,却通过这一个笑脸浓缩起来,这使得笑脸本身更具有讽刺性,甚至显得恐怖。
因此,装置作品《家,甜蜜的家》用更直观的方式呼吁这样的环保问题,被涂成黑白花奶牛的蜗牛们在微缩的草地上行走,以蜗牛映射牛,以蜗牛的粘液足迹映射“碳足迹“。排除动物猎杀层面的道德因素不说,单从碳排放的角度来看,畜牧业(人对于肉与奶的需求)比农业所造成的碳排放要大得多,而在发达国家,肉类低廉的价格使得素食主义几乎成为了”第一世界的问题“,这其中有着资源不合理分配以及后殖民主义的后发影响等诸多因素,但食品工业所呈现的扭曲的不合理性很难与环保人士的倡导与呼吁达成一致。正如不断举办的气候大会一样,全世界的政客与科学家乘坐飞机抵达同一地点,去探讨碳排放的问题,却忽略了自己的头等舱。或者正如今年的迈阿密巴塞尔艺博会一样,”例行“地呼吁环保并没有解决因为艺博会所造成的碳排放问题,起码因为艺博会本身,多少航班与汽车旅行因此产生,迈阿密海滩即将在12年内消退大半,这种扭曲的现象和不断的”例行“的呼吁让气候危机本身与呼吁脱节,完全无法达到环保的实质。从气候“问题“到气候”危机“,再到气候”灾难“,随着用词的不断升级,呼吁的声量不断变大,但实质的举措却微乎其微。
原文发表于雅昌,2019年12月。